丹木何许

【桃柳】意难平

毒cp……

脑洞始于之前破琴 @榕江听琴 挖出来一些钱谦益的料,就是这篇文章里提到的,钱谦益吹捧马士英,还说马士英和孙承宗一样厉害,当时我们就炸了,可以说,我对这个行为的鄙视,远甚于对钱谦益不敢自杀投降做贰臣一条龙的鄙视。大爷您斗不过人家输了,认怂就认怂,吹捧就吹捧,带上您恩师干啥,还嫌脸丢的不够吗?

然后就觉得我女神柳如是嫁了这么个人真是恶心心,就跟破琴说,啥时候来个孙桃酥和柳如是的cp怎么样,于是现在天天被破琴催稿,嗯,都是自己做的孽。

最近睡眠不好身体不适,写得也一般般,但是私心里觉得柳如是出轨这一段其实是很可以拿出来做文章的,写好了会有很多戏,《白门柳》里还是写得太浅了,可能是因为作者不太懂女人吧。



北风呼啸着吹着,柳如是从未感到过如此刺骨的寒意,她几乎把整个脸都裹进了风帽里,只留一双眼睛。

一身男装,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是那个江南名媛柳如是,只知道她是孙阁老家请来的客人,柳隐先生。

她倚在城墙上,俯瞰一片苍茫,习惯了严寒之后发现也不过如此,甚至还会感到一种之前未曾有过的快感。

“柳姑娘。”身后有人轻声叫她,回过头,发现是孙承宗。七十多岁的老枢辅依然精神奕奕,眼神中透出的坚韧和勇气令她一见倾心。

“枢辅。”柳如是并未行万福礼,而是抱拳深深一揖。

“燕赵苦寒,姑娘受苦了。”

“还好,只是江南的冬天太温和了,没遇到过这么冷的冬天……”柳如是的神色黯淡下去,深吸了一口气,“况且南方太平得久了,也未有过这种大兵压境、生死存亡系于一线的时候。”

“今年虏兵势大,会比往年更加凶险,”孙承宗深深看了柳如是一眼,神情间隐隐有些担忧,“老夫守土有责,柳姑娘你却不必以身犯险。”

柳如是浅浅一笑:“枢辅这是在劝我走吗?我既然来了,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。枢辅有守土之责,我敬慕枢辅的人品,既然枢辅全家男女老少誓与高阳城共存亡,那我也与高阳城共存亡。”

“好!”孙承宗点了点头,从腰间解下一个酒葫芦,递到柳如是面前,“柳姑娘果然女中豪杰,胜过须眉男子,老夫敬你。”

柳如是毫不忸怩,接过酒葫芦喝了一口,北方的白酒甚是辛辣,她呛得有些咳嗽,喝了一口便不能再喝,把酒葫芦还给孙承宗,孙承宗一饮而尽,问道:“柳姑娘还没有兵刃吧?”

“只备了一把匕首防身……”

“匕首太短,不顶用的,”孙承宗解下自己的佩剑,“听闻柳姑娘曾学过剑术,此剑自辽东就陪着老夫,这许多年闲居家中,挑灯看剑,直到今日方才重见天日。姑娘千里远来,相逢即是有缘,此剑赠与姑娘合适得很。”

 

 

城破之时,四周杀声震天。

孙家儿郎们参与到了巷战中,柳如是抽出孙承宗的佩剑,寒光闪烁,如一面镜子映出她紧紧抿着的嘴唇。

这是孙枢辅在辽东时所用的剑。

她抚着剑锋,嘴角隐约露出一丝笑容,浑然忘了眼下正处于绝境之中。

孙枢辅大器晚成,直到四十二岁才中榜眼,随后又是在翰林院长久地沉寂。直到暮年,方才去了辽东——自神庙末年边关战乱以来,辽东文武官员或死或下狱,许多人宁可丢官也不愿挑那随时可能丢了性命的担子,而孙枢辅无惧,也无悔。时至今日,他仍心甘情愿用身家性命来保卫故乡,他的家人,即便是妇孺,也无一人选择退缩逃避。

人生当如此。

她握着剑走出门,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出去的,又是怎样把剑插进敌军的身躯,再拔出来。血溅了满脸满身,那种腥气让她的胃里翻江倒海,但她竭力忍着没有吐出来。她逐渐变得麻木,不停地挥剑劈、砍、刺,直到手臂彻底失去了力气,剑柄上沾染的血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,很滑,让她很难控制住手中的剑。

要死了。

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,却丝毫没有疼痛,只是异常地疲倦,还有一丝丝的烦躁。

高阳的冬天真的很冷,流淌的血会在入夜之后冻住,变成暗红色的冰,再被敌军的铁蹄践踏成黑色。她看着鲜血从身上的伤口里流出来,一滴一滴洒在已经冻得坚硬的土地上。

柳如是蓦地想起,许多年前,她也曾真实地感受到对死亡的恐惧,然而这许多年之后,恐惧反而淡了。

那时候她只是害怕死得太早,像一朵还未盛放就被折下来揉搓成泥。可许多年后她才明白,死有什么可怕的呢?人孰无死,孟子说,所欲有甚于生者,所恶有甚于死者,这样的话,没经过一番剧变的人恐怕是永远不会懂。

 

 

高阳城里的一切,只是柳如是很久之前的一个梦,然而如今,这个梦变成了一种期待、一种执念,时刻纠缠着柳如是。

乙酉年夏,南都倾覆的时候,钱谦益不但未殉国,且带头开门迎降。柳如是几次试图寻死,都被拦住,也就不是那么激烈地想死了。有时她看着自己的女儿,也会想,若是自己和牧斋都死了,以她的出身,女儿的确无依无靠,前途未卜。

然而,她想不到,牧斋竟不止于苟活、剃发,居然还要去做清朝的官。

她看见钱谦益说着“头痒甚”,借机剃了头发的时候,尚且能勉强保持冷静,然而当钱谦益决定入京的时候,她已经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怒了,却也无力爆发,只是长久地沉默,把自己关在我闻斋中,即使钱谦益登车起程,也不去送。

许多天后,当她再出现在钱谦益的书房里时,已憔悴如同死人。

是该做些什么的,柳如是想,她决定把钱谦益在南明时的奏疏整理编辑出来,寄到京城去,再写上一封信劝他有些志气,早些称病回乡。

抄录和整理稿子并非什么难事,她坐在书房里,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灵魂,只顾着手头的字,连那些字堆在一起是什么意思都分辨不出来了。

直到她看见那一行字。

“臣观三十年来,文臣出镇,克奏肤功者,孙承宗后马士英一人耳。”

孙承宗,这个熟悉的名字,崇祯十三年的夏天,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的梦里,她从未对人说过那个梦,甚至在之后的四年里都快要忘掉了,只是亡国之后,愈发觉得分外清晰。

崇祯十三年春天的某日,她站在这间屋子的屏风后,看着茅元仪把孙承宗的遗稿交给钱谦益。

很多年以前,柳如是曾经也与茅元仪熟识,这个出身名门望族的翩翩佳公子,在江南的风月之地也是被一众姐妹追捧的。而如今,茅元仪经历两次遣戍,多历忧患,未及半百,已经两鬓染霜,形容枯槁。恩师的死是最后一根稻草,彻底压垮了他,他行走坐立,都像是随时可能晕倒的样子。如果不是他递来的拜帖,柳如是真的无法从这个虚弱的中年人身上找到当年的痕迹。

“蔡可挹早算过卦,说今年兵祸异常凶险,劝枢辅避一避,再不济也早点送走几个儿孙,可枢辅言道,孙家已有儿孙在外,也便够了,况且保卫乡土原是乡绅重任,死忠死孝,异日名垂青史,远胜于后人麦饭豚蹄。若是逃了,上负君父,下负黎民,到百年之后,更是无颜与鹿乾岳等亲朋故旧相见。枢辅如此,孙家子弟妇孺也无一人愿走……”

茅元仪已经哭干了眼泪,此刻每一句话都平静得很,却字字如杜鹃泣血。柳如是平时也听钱谦益讲过许多关于孙承宗的故事,听到此处,更是不能自已,泪水夺眶而出,轻声抽泣了起来。

“是……贱内柳氏,她平日素来仰慕忠义之士,师相的遗稿,谦益也准备与她共同整理。”

她是从那天以后,从文字里开始认识孙承宗的。

我闻斋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肃穆的气息,柳如是不施脂粉,不戴簪环,每日的工作就只有和钱谦益一起抄录、编辑孙承宗的遗稿。她渐渐感觉,自己参与到了孙承宗的人生中,和他一起仗剑边关。

所以就有了那样的梦,尽管在梦中身陷危城,生死悬于一线,但她觉得心里从未有过那种安稳。

回思往事,再想想此时此刻,柳如是无法对那句把马士英和孙承宗并列的话无动于衷。

弘光朝廷中的事,也就是刚过去不久,柳如是的印象还很深刻。钱谦益先是与马士英就立储问题斗争,一看大势已去,就赶紧开始委曲求全。可柳如是所知道的,只是他认了输,却不知道他认输的时候竟如此恬不知耻,竟拿出自己满门忠烈的老师来吹捧马士英这个奸臣。

笔“啪”地一声落在了纸上,洇开一大片乌黑的墨迹,吞掉了那几行字。柳如是颓然靠在椅背上,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。

 

关于私通这件事,柳如是并不想解释什么。

她从来没记住过那个人的长相,许多年过去之后,甚至名字都有些模糊。能在她生命中留下一席之地的男人,是李待问、陈子龙那样的忠臣义士,是很久以前与她泛舟湖上谈论诗赋的钱谦益。有的时候,她也会想起周道登,吴江故相纳她为妾时已经年逾半百,若说情爱自然是不存在的,可周道登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入阁拜相、与天子坐而论道的男人,虽然他在她的生命中只是一个过客,甚至是一度让她感到不光彩、不愉快的过客,可她不得不承认,进入周府前,她还是一张白纸,是那个老人勾勒出了她一生的轮廓。

眼前的这个无名之辈究竟算什么呢?

月影之下,花园里草木郁郁葱葱,细碎的影子在白墙上跳跃起舞,沙沙作响。她看着那个人从墙上跳进来,再目送那个人从墙上跳出去,却毫无“待月西厢下,疑是玉人来”的期待和憧憬。

那个人不小心踩掉了一片瓦。

瓦片落地的那一声闷响让她彻悟,她哪里是真的寂寞到了如此地步,需要找一个人来偷情解闷,又哪里有感情可言,不过是想报复钱谦益罢了。

当她以嫡妻之礼嫁入钱家时,院中姐妹无不羡慕,毕竟这是风尘女子想也不敢想的。她也曾见过,有些姐妹为了得一安稳归处就拼尽全力,可她想要的,又岂止是安稳而已……

在她访半野堂的时候,在她看着牧斋到南京做官的时候,她以为自己什么都会拥有,会与他一起名垂青史,却不料他的行为,怕是只配做个笑柄。

那就彻底让他成个笑话好了。柳如是咬了咬牙,可想到这些年来牧斋对她的好,终究又有一丝愧疚在心底萦绕不去。

剧烈的欢娱过后,握在手里的却是一片空虚,恰如宿醉后的呕吐和不适,让人真正体验到什么叫“举杯消愁愁更愁”。她摇摇头,关上了门,瓦片落地的声音引起了别人的注意,但对她来说,这一切都无所谓了。

“柳姨娘,父亲带你不薄,以嫡妻之礼迎你进门,而你……竟如此有辱门风!”

钱孙爱的咆哮把她从空虚中拉了回来,她走到二门前,却也只冷冷地撂下了一句话:“没错,是我做的,你们随便。”

几个月后,钱谦益回到我闻斋的时候,他的态度不像是被妻子红杏出墙的男人,反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。

“他们都和我说了……如是,我不怪你,这世道,我们做士大夫的都不能坚守节义,又怎么能苛求你呢……”

说不感动是假的,可柳如是终究觉得,他们之间的那层隔阂,怕是永远也消不掉了。当初的幻梦像是个精致的瓷碗,打碎了之后还可以锔起来,但即使修补得再好,那细细的裂痕,终究是抹不去的。

在这样的寂寥中,柳如是再一次梦见了孙承宗。

“一笑颓颜为酒红,玉关初见度春风。谈来当事饶扪虱,字寄南林有塞鸿。海上楼台随懒漫,意中天地几英雄。城头压阵黄云满,孤剑犹堪倚断虹。”

梦里的孙枢辅还没有很老,他挥毫落笔,她在一旁研墨。不经意间的一个对视,她就知道,这是她一开始就期盼的人的模样,偏偏命运让他们连一个擦肩而过的机会都没有。

醒来的时候,泪水浸透了枕头,柳如是推开窗,见斜阳照着小小的院子,给窗外的竹子、石头和屋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美妙的金光。

这一生,怕是真的可以一眼看到底了。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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